【一】虚伪
远离市中心的近郊地带，上个世纪堪称繁华的建筑群脱离时代潮流逐渐加入到被淘汰的行列。大部分居民已经搬离超过使用年限的楼宇，去到交通更为便捷的市区居住，而一些年纪大无法适应快节奏亦或对老街区存有无法割舍的感情的老年人则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政府准备扩大交通网。在设计的交通版图中，城市地铁以市中心为枢纽，呈放射状延伸到周边的各个郊区，进一步扩展地图上圈为城市的区域。老旧的建筑群正位于南北走向的交通线上，一旦交通发展起来，土地的价值就会随之翻倍。
通过内部消息网探听到风声的地产开发商打起了这块地皮的主意。业界约定俗成的收购手段，威逼利诱，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在老人们的身上轮番使用。半年后，终于完成收购计划。
收购的第二天，重型卡车、吊车、推土机和挖掘机在尘土的裹挟中，大排长龙开进来。工业机器压得老街区脆弱的水**路卡卡作响，附近的居民楼也被波及，感知明显地晃动起来，像是经历着强烈的地震，下一刻就会全部坍塌。
高桥南租住的单身公寓在建筑群边上，隔着两条街，因为附近建筑普遍偏低的缘故，从顶楼的房间推开窗户，往西北方眺望，便能看见墙皮剥落的楼宇。
结束白天的工作，高桥南匆匆返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赶往附近的便利店值夜班。刚走出居民楼，便看见一辆运送泥土的大卡车停在了路边。似乎是路面承受不住卡车的重量，彻底裂开，翘起的石板将车胎推进旁边的排水沟，卡在那里，仅靠发动机的动力出不来。
车子没有熄火，响彻云霄的轰鸣声配合夏天可以看得见的热浪，扰得人心烦躁。
「没用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是耽误了我出席晚上的聚会，有你们好看的。」西装革履的监工捏着半截香烟在车前骂骂咧咧。
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一边留意车下情况，一边踩油门。原地转动的车轮与水沟反复摩擦，隐约可见迸出的火花。三个光膀子的工人趴在卡车屁股后面，“一二三”地喊着口号，人为的推力令卡车有了些微跃出水沟的迹象，只是情况并没有改善。楼与楼之间的道路本就狭窄，车身挡住大半，严重影响了居民的出行。
“真麻烦！”
高桥南侧着身子从旁边挤过，闻到一阵浓烈的尾气味，混杂着工人们劳动估量散发出的体味，以及监工手中刺鼻的烟味。高桥南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又舒展开，换上缓和的表情，仿佛前一刻都是假象。
走过工人身边一段路，回头瞟一眼，高桥南正好与最右边靠近过道的那个工人的视线对上。那少年眼睛空洞得可怕，面容却十分青涩，十七八岁的样子，与日本人的长相有些迥异，像是周边亚洲国家的人。
这种现象在底层社会很普遍，一些落后国家的未成年，早早离开家偷渡到发达国家打工，为贫穷的家庭赚取生活费。只是少年面部和胸口的紫黑色印记，怎么也不像搬运钢筋水泥时不小心弄上的。
「 Luong，我让你加把劲！加把劲！耳聋了是吧！」监工扔掉烟头，走到车前，狂躁地踹着车胎。少年空洞的眼睛里倾泻出恐惧，身体便如糠筛般抖动起来。
高桥南这才看清楚监工的模样，是个体型壮硕的大块头，剃着平头，嘴边一圈络腮胡子，大面积的黑龙纹身自脖颈向下延伸，挽至手肘部位的白衬衫底下能窥见类似于尾巴的图案。
底层社会的游戏规则中，能管与不能管的事情都有明确界限，擅自越界，下场是会很惨痛的。高桥南收拾起心情，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推开便利店的门，空调机送出阵阵清凉，高桥南站在门口，等到身上混杂的味道散去，才步入店内。因为居民大量搬离，来便利店购物的客人缩减大半，原来两人一起值班的经营模式随之缩减为一人。
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高桥南是上夜班的那个，大岛优子上白班。大岛优子和高桥南一样早早辍学进入社会打拼。白天上班，晚上混迹地下乐团，压榨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以鲑鱼一般的决心在逐梦的河道中逆流而上。
当生活糟糕得一塌糊涂时，梦想便成为人们苟延残喘下去的唯一支持。高桥南也有梦想，在市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电器维修店，同时打几份工就是为了攒够开店的钱。
「牛奶和火腿肠，我都整理出来，放在柜台上了，还有一些面包。」正在货架后面整理商品的大岛优子抬起手腕，视线落至腕带已褪色的机械表的表盘上，「大概剩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你先吃点东西。」
「谢啦，优子！」
便利店临近保质期最后期限的食物是允许员工自己处理的。以往四个人来回倒，顾客又多，能够分到的东西并不多。现在只剩两个人，利用这些食物裹腹绰绰有余。高桥南撕开一袋面包咬在嘴里，然后拿上牛奶和火腿肠出了门。
沿着便利店前的道路往前走一点，有个小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只是一块稍空旷点的平地，上面立着三四样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因为游客稀少的缘故，大都被附近的流浪猫占领作为栖息的巢穴。
高桥南撕开火腿肠的包装纸，往空的鲱鱼罐头里倒入牛奶，周围躲藏的猫们立马围过来。傍晚时分的夕阳斜照进公园，矗立在道旁的银杏树叶片染上秋季才有的金黄，远远传来挖掘机运作的声音和大楼倒塌的声音。

「虽然现在只是削减员工量，但照周围居民的搬离情况来看，便利店怕是维持不了多久，有得吃就多吃点吧。」高桥南蹲在猫群旁边，嘴里咀嚼着面包，含糊不清的说着。
夕阳拉长的影子入侵到脚边，高桥南抬起头。
不远处的滑梯旁，一位身材纤弱的少女背对夕阳站在那里，白衬衫，黑裙子，系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两侧的及肩发从肩头滑至身前，微微低着头看高桥南。她的皮肤很白，突显得纤薄的唇像沾了血一样，五官精致，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脸侧穿过来的夕阳却让她看起来无比的柔和。
「有什么事吗？」高桥南站起身，比少女矮上半个头，仰头对视。
与工人们麻木空洞的眼睛不同，少女茶色的非常清澈的眼瞳里缀满光亮，像是承载着星辰的夜空，坚定而富有生气，那是高桥南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漂亮的眼睛。少女沉默着，高桥南审视自身，唯一特别的就是手里还有一个没拆包装的面包。
「饿了？」面包递过去。
少女的视线终于从高桥南身上挪开，脚步调转方向，往便利店走过去。高桥南跟在少女后面，路过便利店时，她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这条路往前，除了自己家那边有条车辆可以通行的道路外，几乎都是狭窄的巷道。窄巷多为死胡同，车行道又被施工队的车辆霸占，少女究竟要走去哪里？
目光追随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高桥南推开店门，进入后面更衣间换好店服，然后来到收银台接替大岛优子的收银工作。
「优子，这附近有高中生居住吗？」
大岛优子换了身酷酷的黑色演出服出来，娴熟地挽起长发，用橡皮圈扎至脑后，「没有吧。怎么了？」
高桥南拿起收银台下面的贝斯，递过去，「刚刚遇见一个少女，像是高中生，在我喂猫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问她也不回话，怪吓人的。」
「会不会是女仆咖啡厅打工的学生？」
「女仆咖啡厅？」
「开在沐原那边的店，走路过去的话，十五分钟就到。不是说，青春期的孩子会有各种各样物质上的虚荣心吗？家里限制零花钱，只能自己利用业余时间出来打工。不过，那些孩子向来不喜欢来这边，真奇怪呢！」
奇怪的少女，却意外地令人印象深刻。
偶尔，高桥南会想起那个傍晚，想起夕阳下凝望着她的清澈眸子，想起纤细而美好的背影。待在公园喂猫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了些，有阴影落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发现是被风吹动的树叶，便又无奈地笑笑。
着魔了！
再次见到少女，已是半个月后。建筑群的旧楼推倒，打上新的地基，部分大楼一层的承重墙也立了起来。似乎急于将娱乐等各项功能完善的商业住宅区修建成型，有时半夜都能听到工地那边传来搅拌机的声音。周围居民见识过开发商驱赶钉子户的手段，虽然有怨言，到底不敢挑明。
少女就是在这样烦闷的氛围中到来的，伴随着夏季夜晚毫无征兆的雷阵雨。闪电撕裂夜幕，雷鸣声紧随而至，大雨倾盆，悬浮在空气里多日不散的尘土终于沉淀下来。
收银台后昏昏欲睡的高桥南被一记闷雷惊醒，抬头看向出口。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映出少女的身影，依旧是白衬衫黑裙子，被雨水浸湿的衬衫黏在身上，发丝结成块，鞋边尽是尘土与雨水混合成的泥浆。少女站在屋檐下躲雨，双手拧着裙摆的水。
「进来擦一下吧！」
这一次，少女回应了高桥南的邀请，跟随她走进店内。高桥南取来干毛巾给少女，少女擦着头发环视四周，大雨的到来让本就冷清的便利店更显空旷。货架上的食品种类也不齐全，到处都是间隔的空隙。
注意到少女的目光，高桥南解释道，「附近搞开发，导致大量顾客流失。店长本想坚持到开发完成经济复苏，但实在是生意惨淡。再过两天，这家店就要关门了。你真幸运，还能在关门前赶上暴雨天气。我这有干净的衣服，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换下你身上的湿衣服。」
将少女领进更衣间，从自己的储物柜取出衣物给她。高桥南没料到少女会跟得那么近，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一转身视线就触及到少女的红唇，不自然地下移，显出内衣形状胸口落入眼底。高桥南慌忙倒退，后背撞上储物柜的铁门。
「我直接穿走，没关系吗？」看不出喜怒的冷清表情，声音却异常可爱。
高桥南点点头，「没关系的。只是廉价的T恤短裤，你不嫌弃就好。」
「那就谢谢啦！」少女脱起衣服来，不在意高桥南还在更衣间里面，且面对面地盯着她看。
虽然同为女性，但这么无防备，未免太大胆了些。即便是相识多年的大岛优子，也未曾如此，高桥南慌了神，「等等，我先出去，你再脱。」
一瞬间，少女的眼神带上攻击性，就像是发现猎物的捕食者，少女一步步靠近高桥南。高桥南倒退着往门边走，腿部撞到长椅，停止下来。冰凉的手按在高桥南肩头，稍一用力，便将高桥南推倒在长椅上。少女顺势跨坐上来，手臂撑在高桥南脸颊两侧。
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光亮，她居高临下地俯视高桥南，明亮的眼眸，一如夕阳下的初见。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内里美好清晰可见。衣服仍在滴水，凉意通过肌肤的接触面传达到高桥南心底，一股莫名的燥热开始流窜。
暧昧的更衣间，少女慢慢倾身下来。

找寻已久的人，近在眼前。那感觉很微妙，陌生人亲近时的排斥与对美好事物的期待相抗衡，高桥南一瞬紧张，闭上眼。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事情发生。再次睁开眼，少女眼底尽是嘲讽。
「虚伪。」
虚伪……吗？

【二】霸凌
高桥南刚替酒店疏通完下水道返回维修店，就得知渡边麻友打电话来找她的消息。因为隔三差五指名高桥南前去检修，渡边麻友已从店长口中的某位顾客变成渡边家那孩子。
「渡边家那孩子让你过去一趟，这次可别待太久。」
「知道了。」
高桥南和另一位修理工交接完手头工作，往工具箱补充一些消耗品，准备妥当，骑着二手商店淘来的摩托车，赶往渡边所居住的公寓。
那是位于港区的一栋高档公寓，总共十五层，每层都安装着超广角闭路电视，几乎没有盲区。高桥南通过门口的视像对讲机联系渡边麻友，确认身份后才被允许进入。
高桥南行至电梯内，按下九层按键。电梯门关闭前进来两位提着购物袋的太太，其中一位高桥南认识，也是九层的住户，就在渡边家对面。两位太太见高桥南一身维修工打扮，拧着眉朝远离她的角落走去。高桥南没在意。
太太们开始闲聊，谈话内容是关于渡边家的。
「渡边家的孩子去上学了吗？」烫着卷发的太太问渡边家隔壁的太太。
「没呢，当初血淋淋地跑回家，把我吓了一跳。」
「谁能料到那孩子会突然拿刀割伤自己，老师也吓了一跳吧！」
「可不是，班级都乱套了。听渡边太太说麻友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只是内心在抗拒。一提到学校，就会暴躁起来，乱摔东西。还记得渡边家刚搬来这里的时候，第一次在楼下遇见麻友酱，也就七八岁吧，渡边太太还没开口，就会主动向我打招呼，是个非常乖巧可爱的孩子。」
「校园霸凌真可怕呢！」
渡边家那孩子，十三四岁，上初中的年纪，长相可爱，家庭富裕，却鲜少出门。渡边麻友告诉高桥南，是因为身体不好。苍白的肤色加柔弱的模样，倒让高桥南没往别处想。
事情真相，原来是这样吗？
校园霸凌这个词对于高桥南而言，并不陌生。在高桥南短暂的校园生活中，就曾遭受过。高桥南从小在市里一所比较有名气的孤儿院长大，国家资助的福利机构，里面设立着小学。高桥南正式进入普通学校，是在初中，和渡边麻友差不多大的年纪。当周围的伙伴从同样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变成父母双全的孩子，异类般存在着的高桥南理所当然成为被孤立的那个。
然而，高桥南与渡边麻友不同，她没有可以提供庇护的父母，她只能依靠自己。奋起反抗，与欺负她的孩子扭打在一起。不出所料，勉强拿到初中毕业证后，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线路没问题，只是厨房的水池有点松动，我已经修理好了。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店里了。」工具收回箱子里，转身看见渡边麻友期待的表情，稍微顿了一下。
渡边麻友趴在客厅的墙边，探出脑袋望向在厨房门口收拾工具的高桥南，手里举着游戏手柄。
「今天可不行，店长特地嘱咐我要早点回去。」
听高桥南如此说，渡边麻友张扬的嘴角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从墙后走出。高桥南将工具箱背到肩头，穿过连接厨房和客厅的长廊，右拐至玄关，坐在门口换鞋。回头望时，渡边麻友仍握着手柄，沮丧地站在客厅的电视机前。
心头无辜一紧，高桥南脱掉自己的鞋，又换回渡边家给客人准备的拖鞋，「只能玩一局。」
低垂的脑袋昂起来，渡边麻友微笑着重重点头，「嗯。」
高桥南去拿渡边麻友手中的游戏手柄，两手交接时，那孩子手心的伤疤闯进视线，突兀的粉色肉芽，从大拇指和食指中间，沿着生命线横跨整只手掌。
「麻友酱，为什么喜欢跟我一起玩？」
渡边麻友调出游戏存档，并排坐在地板上的高桥南侧目去看她，愉悦的笑脸，难以窥见太太们口中暴躁失控的样子。
「因为小南是好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高桥南想起了少女截然相反的评价——虚伪。

「小南的春天到了吗？」
「啊？」
收银台后发呆的高桥南收回神思，不解地望向大岛优子。她正笑得灿烂，露出两颗栗鼠般的门牙，一手指店外，「你的虚伪小姐。」
高桥南惊慌转头，固然有人来，但不是指责她虚伪的少女。名为 Luong的少年在便利店门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进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高桥南与 Luong搭上话，往后的许多天，他经常过来，跟高桥南一起坐在店门口分享即将过期的面包。这次犹豫，大概是因为大岛优子在场。
大岛优子背起了她的贝斯和背包，贴在更衣间的海报，也被好好收起来。便利店最后一天营业，她们即将各奔东西。大岛优子张开双臂，拥抱了高桥南一下，「以后有时间，记得找我聚聚。」
「好。」
送走大岛优子，Luong才敢走进店内。Luong的日语不好，高桥南又不懂越南话，她们之间通常都是沉默的陪伴，没有过多交流。只有少数不得不沟通的情况，才会轮番使用蹩脚的日语词汇和手势。 高桥南向Luong转达明天闭店的消息，Luong愣了片刻，随后比划出打电话的手势。
高桥南借出自己的手机，Luong按下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电话接通，然后是一阵高桥南听不懂的越南语对话。高桥南低头计算着今天的收入，目光却没离开Luong。Luong的声线很干净，语调刻意上扬，向电话那头的家人传达喜悦，宽慰着他们的心灵。可是，从开始到结束，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高桥南发现，少年身上的伤又增加了……
假装没看见，视线收回到纸上。心底却越发明晰了一些事情。少女说得没错，她是个虚伪的人，不会替任何人、任何不公平去抗争，只想避免冲突和麻烦，那些偶尔拾起的无关痛痒的善意，说到底都是伪善。
少年的伤和少女的话，成为压在高桥南心间的石头。便利店停业后，高桥南没再继续找晚上的工作。早早回到住处，坐在工作台前焊接电路板，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个晚上，回过神却发现手中的电焊笔根本没通电。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高桥南和同事被派遣到享誉全国的明兰高中检修电路。享誉全国的原因是拥有众多传奇校友，上到国会议员，下到演艺界新星，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炫耀一番。虽说高中只是大学的起跳板，但太多人通过这块起跳板跃至高位，起跳板的身价也就变得不一样。
全国中学生争破头都想进入的地方，除校园面积大、设施齐全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老师没有特别温柔可爱，学校领导也没采取特别的措施解决霸凌问题。高桥南在学校卫生间蹲马桶，一板之隔，听见外面女学生们的谈话。
「A班的转校生最近好像跟学校理事长走得挺近的。」粗声线的女生说道。
「诶，那个海归少女前田敦子吗？」一个柔软的声音接过话。
「对啊！我们班的男生可被她迷得不轻，可惜人家压根看不上。」尖细的声音产生共鸣，声调提高了几个key。
「理事长人帅又有钱，要是我，我也会选他。」声音柔软的女生似乎对明兰的理事长很有好感，「我想起来了，学园祭的时候，哥哥来学校参观，见到隔壁班的前田，说她很像以前的一个学校风云人物，特别是那双眼睛。」
「你是说由利子前辈吗？我见过姐姐的同学录，的确有几分相似。不过，由利子前辈更开朗。前田简直就是阴沉怪，每次跟她对视，都有一种被盯上的恐惧感。太恶心了！」尖细的少女发出干呕的模拟声。
「什么开朗，还不是只会勾搭男人的尖货，那个由利子啊，在酒店跟人开房的时候坠楼死了，听说是饮酒过度神志不清摔下去的。也难怪，她的母亲本来就是银座陪酒的小姐。」粗声线轻蔑地说道。
少女们的对话越来越过分，探讨某个出格行为上升到人身攻击。高桥南有点听不下去，却没有立场指责，她不认识什么由利子前辈，也不知道海归少女前田是什么人。现在走出去的话，大概只剩尴尬。
高桥南纠结着要不要出去，隔壁间的门打开了。少女们停止谈话，安静入侵，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十秒钟后，高桥南听见皮鞋踩踏的声音，硬物撞击的声音，然后是粗声线女生惊恐的声音。
「前田，你想干什么！」
被嘲讽的主角在场，要出事了！高桥南拉开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这样直面了真相的轰炸。她们口中的前田便是当初的少女，而她在意的少女吻了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是打扫卫生中途跑出来的，另外两个女孩握着清扫工具，摔坐在地上，震惊不已。
真混乱！
「我不止会勾引男人，还会勾引女人。」
前田敦子的目光掠过高桥南，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她用冷漠的表情回应着女孩们的嘲讽，凌驾于万物之上。虽然高桥南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不可否认前田敦子强硬又帅气，是校园霸凌击不垮的人物。
女孩们落荒而逃。高桥南拧开水龙头，洗手。前田敦子无视高桥南在场，盯着镜子里的脸，开始清洗嘴唇。在源源不断的流水下面冲洗，手指用力擦拭，仿佛前一刻触碰到极其恶心的东西，一遍一遍又一遍，细薄的唇红肿起来，嘴角破了皮，她依旧不肯罢休。

「快停下！」高桥南抓住前田敦子的手。手心的水混入血丝，镜子里的人也被鲜血染红，血水盘踞在嘴角，妖魅，却异常和谐，好像那才是她的颜色，而她，本该如此。
「由利子的母亲啊，虽然不是位好妻子，但绝对是个伟大的母亲。」前田敦子极具攻击性的目光缓和下来，注视着高桥南，露出糖块里面注入黑咖啡般苦涩的笑，「呐，帮我复仇吧。」
「复仇什么的……」遗弃高桥南的襁褓里留下了出生年月和姓名，按那个时间算起来，高桥南刚过二十岁生日，虽比这些高中生大不了几岁，但好歹是成年人，未成年之间的恩怨，是要怎样插手？
前田敦子的嘴唇还在渗血，脸部细腻的肌肤印上挫柔过度留下来的指印，掏出手帕按压在嘴边，不曾等待高桥南的回答，走出卫生间。
「等等，我……」高桥南跟在前田敦子身后离开，想要挽留，却不知道留住了，又能说些什么。
拐过一个转角，走下楼梯，前田敦子碰上楼梯下方从右侧通道拐过来的穿白大褂的老师。那位老师一头微卷长发，眼珠在下，眼睛里左右上方都露出眼白，表情温驯，长相清秀，踩着高跟鞋比前田敦子高上半个头。
「前田同学，又跟同学起冲突了吗？你这样可不行！」
前田敦子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右转身，与那位老师面对面站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皆落入高桥南眼底。前田敦子不以为意，拿开手帕，唇边的血已经止住，手指印也变淡了些，「没办法啊，谁让我长得漂亮容易招人嫉妒呢！野泽老师也会吗？」
「什么？」
轻轻吐露词汇，「嫉妒。」
野泽玲僵了一下表情。楼梯下的前田敦子眺望楼梯上的高桥南，漫不经心地转移视线，「她们说我和理事长先生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作为理事长先生的妻子，野泽老师也会嫉妒吗？」
「我相信浩一，他不是会对学生出手的人。前田同学也是，应该对大叔级别的男人不感兴趣吧？浩一能被学生们背后讨论，侧面说明浩一受欢迎，这是件好事。」
「野泽老师真大度呢！」茶色的瞳仁轻微收缩，前田敦子勾动嘴角，笑开。与少年浓烈而温暖的笑不同，她的笑让人感觉不到温度，「现在这个样子回教室会造成不好的影响。野泽老师，又得借你的保健室用一下了。」
极具攻击性的对话，直白又大胆地质问绯闻对象的妻子如何看待自己与绯闻对象的关系。高桥南所看到的前田敦子，就像一头野兽，不服驯化，横冲直撞地攻击着她所遇见的每个人，从未想过妥协。
越了解前田敦子一分，胸口难以言喻的感情便越膨胀一分。高桥南就那样以旁观者的姿态，站在很远的地方，注视着前田敦子，注视着与自己完全不同无论什么情绪都很强烈的前田敦子。

从未有朋友来过家里，因此所有用品都是单一的。家里唯一的杯子盛装茶水递到前田敦子手里，看着前田敦子将红润的嘴唇贴到杯口，心底便生出一些间接接吻的悸动，高桥南抿了抿唇。
有什么东西撞上阳台的门发出声响，接着楼下传来喊话，「Luong，站住！」
打开门，走出去，高桥南往下望的时候，看见路灯下面那个总是穿西装来工地的监工正追逐着Luong。监工有些狼狈，衬衫沾了不少黄泥，西装裤的屁股后面也是。Luong逃得踉跄，被中居慎吾抓个正着。前田敦子跟过来，站在高桥南身后下面人看不到的阳台门边。
「Luong，出什么事了？」高桥南掏出手机，对准楼下摄录视频。
中居慎吾见此，本要踹向Luong的脚收住了，伸手拉他起来。中居慎吾替Luong整整衣领，又拍了拍他的胸脯，「Luong，别在外面待太晚，要是明天精神恍惚，在工地上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之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高桥南听不懂也听不见的越南话。
Luong仰望高桥南，神色复杂，但到底不敢违抗中居慎吾，犹豫着转身返回工人宿舍。中居慎吾离开前冲高桥南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比起直白的凶恶表情更为恐怖，仿佛在暗暗谋划某场阴谋报复。高桥南不由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摔下去。
落在阳台的石头被一张纸包着，纸内画着一些像是英文又不是英文的字符，高桥南只认识落款的名字——Luong。Luong曾一笔一划地教过高桥南怎么写，作为交换，高桥南也将自己名字的日文写法告知了他。
「能给我看看吗？」前田敦子站在门边，没踏进阳台。
高桥南将纸条递过去，「你能看懂越南文字？」
「懂一点。」目光落在纸上，从头扫到尾，「Luong说，有个越南同伴被监工失手打死了，他很害怕，下一个会轮到他。」
「诶！」杀人这种事竟这么轻易做到！什么情况下被杀的？动机是什么？尸体是怎么处理的？现在应该报警吗？证据呢？警方会受理吗？
高桥南的脑子乱成一锅粥，想起中居慎吾临走之前的样子，还是觉得害怕，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不管。高桥南决定报警，前田敦子提议陪她一起去。高桥南说什么也不愿前田敦子牵扯进来，前田敦子却非常坚持。最后各自退让一步，前田敦子陪高桥南去警局，不过，只在旁边的咖啡厅等，不进去。
纸条交给警方的时候，高桥南觉得有些怪异，上面的字符好像变了，可落款名字又的确是Luong的笔迹。求救纸条和那晚的视频都不是实质性的证据，警方虽然答应调查，但最后似乎不了了之。报警造成的唯一的改变，中居慎吾有所收敛，没再对Luong出手。
季节由燥热的夏转入清冷的秋，前田敦子成为高桥南家的常客，有了自己专属的拖鞋和水杯。高桥南某次下班回来见她蹲坐在门口，瑟瑟发抖，当场用自己的工具打造了一把备用钥匙，交给她。
高桥南放弃了晚上的工作，转而在家制作一些有趣的电子设备，比如娱乐与教学相结合的儿童编程机器人、播放音乐时LED灯组成各种表情跟着一起唱的小音箱，放上网售卖，反响不错。高桥南工作的时候，前田敦子喜欢坐在夕阳余晖逐渐退去的阳台，将两腿从护栏间伸出，晃啊晃。
「警视厅那群人真没用。」偶尔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至少结果是好的，Luong没再被欺负。」高桥南放下手中的工具，穿过阳台的门，坐到前田敦子身边。
「呐，协助我复仇吧。」偶尔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高桥南学着前田敦子的样子把腿伸出去，抓着护栏细长的杆，眺望远方。学校的事没再听前田敦子提起，那些欺负她的女生显然是无关紧要的人。与明兰的理事长若存在绯闻关系，就不会每天放学往自己家跑。
到底是要向谁复仇呢？
大片晚霞盘踞在天边，热烈而绝美。高桥南侧过脸来，看到了前田敦子被霞光染红的面庞，清冷散尽，平直的唇线一点点拉下弧度，属于她的红色，带上难以言明的悲伤。

「这一刻起，我们就是共犯，比亲人、朋友、爱人，更为紧密的关系。无论发生什么，谁也不能背叛谁，谁也不能将谁抛下。」
月光从预留的大门位置投射进来，点点金黄，融在前田敦子身后，她的面容依旧是那般的美丽，白皙光洁的肌肤，明亮的眸，秀挺的鼻，粉色的唇吐露黑暗的咒语，仿若诱人深陷的黑天使。
「我要用我的痛苦绑架你的罪恶感。你，准备好了吗？」

更新。

啊啊啊啊我太快乐了 v大加油！！！

中居、麻生、野泽，看似巧合的事情，冥冥中都有安排，高桥南终于搞清楚前田敦子的复仇路线以及自己在这场复仇计划中的定位。然而，这种窥明真相的感觉并不好受。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放几段网络上搜集的视频，再用可爱的语气撒撒娇，重欲的麻生翔太很快就上钩。前田敦子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与麻生翔太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唇际弥散着诱人的笑，如罂（测试）粟般，让人欲罢不能，又足以将人拖入深渊。
明知道前田敦子的种种表现不过虚与委蛇，仍免不了醋意泛滥，高桥南突然爆发，压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我不同意。」
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前田敦子仰头去看高桥南，眼底尽是冷漠，「记好你的身份，你不是我的谁，无权干涉我。」
「是你说，我们是共犯，这个世界上最紧密的关系。但其实在你眼里，我就好比一把用起来比较顺手的工具，任何事情都不会跟我商量，只是一味的利用。我甚至不知道你要向谁复仇，为什么复仇。」失落的情绪迅速蔓延，高桥南松开压着电脑的手，目光暗淡下来，「敦子，对于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得不到答案的提问，亦如那晚的野泽惠一样，前田敦子收起自己的东西，逃离开，「你需要冷静，我先回家了。」
在那之后的一个礼拜，前田敦子没再过来。当高桥南冷静下来，回过头去思考自己的行为，才意识到自己对前田敦子的那份喜欢，忽略了前田敦子本身的感受，已经衍生出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的占有欲和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喜欢不再干净，那么自己与麻生翔太又有什么区别？
被欲望驱使的喜欢不会长久，就像父母那样，草率结合。当欲望不复存在，逃避放纵所造就的结果便是唯一选择，所以高桥南被遗弃了。既然无法阻止前田敦子复仇，只能协助她，高桥南决定放弃自己的坚持。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狂风卷斜细雨，雷鸣一声令下，雨滴竞相争跑，越下越大，越下越密，为一些隐秘计划的实施提供绝佳的天时。高桥南身穿雨衣面容遮掩在巨大的兜帽下，跟踪前田敦子来到麻生翔太位于郊区的别墅时，二楼人影晃动，楼下大门却是虚掩着的，好像知道高桥南会来。
听见叫声跑上楼，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前田敦子正对浴缸而站，电击器跌落在靠近卧室那侧的门边，麻生翔太赤身躺在浴缸里没了生息。浴缸旁有扇玻璃门，玻璃门外是碎石铺成的小花园，小花园里栽种着绿植。
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门上抽。闪电划亮的前田敦子的表情里，竟透出几丝无助。她无助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我以为我可以电晕他，让他自己沉水溺亡。但是没有，他没有晕过去，他还在挣扎，所以，我只能把他往水里按，是我杀了他。」
「没事了，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高桥南将前田敦子带离浴室。
脱掉雨衣，放下背在肩头的工具箱。然后返回浴室，开始清理工作。剪掉麻生翔太的指甲，确保没有挣扎时抓伤前田敦子留下的皮肤组织，放空浴缸水，换上新水，再把地面和墙壁清洗一遍，擦干一楼到二楼的水渍。最后戴上绝缘手套，拆开热水器面板，松掉接头，制造麻生翔太意外触电溺水身亡的假象。

原来如此，原来最初吸引高桥南的就是前田敦子这种抛弃自我为家人献身的强烈感情，这种高桥南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强烈感情。高桥南将前田敦子的脑袋抱在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如同誓言般传达过去，「不付出什么也没关系，从今天起所有的痛苦和罪恶，我都会帮你分担。敦子，我可能无法成为你的家人，但我会努力让自己成为你的共犯，帮助你，保护你，哪怕终点是死亡，也请让我陪同。」
麻生翔太出事后，野泽惠被哥哥野泽浩一下了门禁令，规定放学之后必须马上回家。遇见高桥南是在每天固定回家的路线上，高桥南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混混追赶着从巷子里跑出来，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让高桥南上车。野泽惠递去手帕，高桥南稍愣，随后道声谢，接过手帕，擦了擦汗。
高桥南解释之所以这么狼狈，是因为插手混混争端得罪了黑道上的小头目，至于怎么得罪的，没有详细说明。野泽惠虽然好奇，但见高桥南大有划清界限的意思，便没追问。车子拐过两条街，停在公园前，高桥南道谢后让野泽惠先走，自己下车与大岛优子碰头。
「抱歉优子，给你添麻烦了。」
大岛优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们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不会迁怒于我。说实话，我今天还挺高兴的。以前你给人提供帮助，仅限于不会惹事的帮助，是那种怕麻烦的性格。今天不畏惧诚道会的势力主动救下酒保，我对你刮目相看。虽说如此，南，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上次你帮酒吧老板修东西留了维修店的地址，那群人应该很快就会找过去，家里也不能待了。」
高桥南有些为难，「可我能躲去哪呢？」
等在那里的野泽惠突然插进话来，「去我家吧！」
野泽家位于郊区地带，一幢外观漂亮的欧式风格建筑，附带一大片属于私人领域的树林，占地面积非常广。高桥南以女仆的身份进入野泽家的第三个星期，换季阵雨停歇的第二天，前田敦子来了。
前田敦子由野泽惠领进家门的时候，高桥南正在替坐沙发上看艺术杂志的野泽家二少爷野泽智仁斟茶，看见来人，动作顿了一下。野泽惠牵着前田敦子过来，介绍给野泽智仁和高桥南认识。前田敦子维持着一惯冷清的态度，看不出情绪，高桥南装作第一次见面跟她打招呼。
野泽智仁站起身，惊艳之情溢于言表，「你就是惠酱经常提起的那位朋友？可真漂亮啊，下次来给我当模特吧」
「好啊。」前田敦子微微勾起唇角，笑答。
野泽惠和前田敦子相识于两年前。前田敦子刚转校到明兰高中，以加入野泽惠所在的社团为契机，日渐熟络，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前田敦子能搭上野泽浩一这条线，全靠野泽惠，而野泽惠化浓妆出现在酒吧被麻生翔太骚扰，则是前田敦子怂恿的结果。
野泽惠是受到良好庇护没有接触过社会黑暗面的一类人，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蛊惑，所追求的交友标准无非三点，温柔、才华、正义感。于是，前田敦子策划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高桥南卧底野泽家的行动正在按计划进行，然而，野泽惠的感情却脱离了掌控。野泽惠同高桥南说话时的表情代表什么，相识多年比野泽惠更了解她自己的前田敦子再清楚不过。
茶水喝到一半，前田敦子提出上洗手间，赶在野泽惠开口之前，指名高桥南带她过去。野泽惠没多想，继续跟野泽智仁聊天。高桥南领着前田敦子穿过客厅侧门，沿走廊直走，拐个弯，第一扇门就是洗手间。
两人在野泽家需要避嫌，高桥南正准备离开，不料被前田敦子一把拉住，推进了洗手间。两脚跌走，两脚跟近，四手拉扯间将门带上，高桥南跌退到洗手台前，背部抵着大理石台壁，紧跟过来的前田敦子压在她身前，双手圈住她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吻上来。
高桥南担心有人闯入，稍稍将前田敦子推离，「敦子，你怎么了？」
前田敦子有点，不，可以说很反常，不按计划行事，突然闯进野泽家。明明应该装作不认识，却大胆地吻了高桥南。前田敦子的视线带上攻击性，却又与以往不同，藏着一些欲望和娇媚。
她轻启唇，温柔的声线，念出不知名的绯句，「雨落思念漫心底，雨停心头泛成灾。（不懂绯句，瞎写的）我嫉妒惠酱，你只能属于我。」
高桥南被这一记告白直球击愣，前田敦子趁虚而入，再次吻过来。灵动的舌钻进口腔，夺走高桥南的全部注意力。然后，一个人的动情变成两个人的沉溺，在爱汇聚的海洋里沉沉浮浮，直至呼吸困难。
前田敦子在野泽家留宿，野泽玲几乎放弃表情管理，阴沉着脸。高桥南卧底野泽家的这几个礼拜，前田敦子也没闲着，时不时向野泽玲发送几张她与野泽浩一的合照，偶尔言语上挑衅刺激。嫉妒心极强的野泽玲发现卧室床上留有前田敦子的手链后，彻底爆发，与野泽浩一大吵一架，差点动起手来。

「酒里放的不是d品，而是安眠药。」前田敦子嘲讽似的笑着。
气球接二连三地砸向野泽浩一，炸裂开，汽油四处飞溅。向来淡定的野泽浩一变了脸色，面目狰狞，仿佛要将前田敦子生吞活剥。前田敦子划亮火柴，十年的噩梦付诸一炬。高桥南破坏掉门锁，搀扶着逐渐被药效控制的前田敦子离开酒店。
前田敦子恢复意识的时候，长夜尚未过完。警笛上响彻云霄，不宁静的夜晚，跨海大桥上只有前田敦子和高桥南两人。高桥南翻过护栏，坐在扶手上，前田敦子枕着她的右肩，享受着最后的温存。
后半夜的海边，寒风凛冽，冰冷的海水晃动着粼光，像是做好了葬送一切的准备。
「害怕吗？」前田敦子问。
高桥南摇了摇头，「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开心。今晚之后，敦子就能从仇恨中解脱迎来新生。我很开心。」
前田敦子吻上高桥南的唇，「是我们俩的新生。」
这一次，高桥南没让前田敦子离开，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生命枯竭的荒原，因为双向奔赴，变得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