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时阿米莉亚回答了她的父亲。
“法律职业从来都是受人尊敬的,只要坚持下去,薪资也会很快增长。而且大家都尊敬我父亲是奥古斯都·伯恩斯,这对我的职业发展也很有利。”
她说得字斟句酌,她的辩护人生涯并不顺利,不希望父亲再提出反对。可奥古斯都还是愁眉不展,“现在部里的情况你不知道,根本分不清哪些人是真心在反抗,哪些人是……就算你到我手下工作,我都不知道能保护你多久,更何况是在外面,替那些被内定了罪名的人辩护呢?”
“那些只是工作,不代表我与他们站在一边。就算是对罪大恶极的罪犯,也得保护他们的合法权利吧?否则还要审判做什么,直接让傲罗杀死他们不就好了吗?”
阿米莉亚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她是在说谎,她就是要与那些人站在一边。神秘人渗透进魔法部,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将反对者抓进阿兹卡班,一方面是消除反对的声音,一方面是震慑其他人,叫他们谨言慎行。每一个遭到构陷的人被判罪后,报刊上都会大肆宣扬,称之为正义的胜利。许多人都相信了,不相信的人不是渐渐相信了,就是渐渐消失了。
但还有人在战斗,伦纳德·博克先生领她入行,阿米莉亚也不知道博克先生看中自己什么,后来其他人告诉她,自己是被力排众议选中作为助手的。她处事不够圆融,词锋不够犀利,即便是查找案例和法律规范这样基本的工作,也不一定最快最好。博克先生待她却很耐心,既教她打官司,也教她为人处世的方寸。愿意为值得辩护的人工作的辩护人越来越少,博克先生越来越忙,他上了年纪,身体每况愈下,可还是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努力赢每个没有希望的案子。阿米莉亚常常在博克先生的灯光里伏案睡过去,醒来时灯还亮着,她有时忍不住冲进洗手间悄悄哭一会儿,因为世道对博克先生这样的人而言如此艰难,她担心导师的身体,担心自己配不上导师的耐心。
在那些“正义的胜利”所配的照片里,伦纳德常常坚定地站在罪人面前,或者正准备走进法庭。哪怕那人垂头丧气,他也目光坚定,支撑着他们双方、与许许多多旁观者的希望。发表辩护意见时,伦纳德双臂抬起,像要指挥交响乐。相机拍不到的地方,他的小助理在听众席上垂头做笔记。
博克是二十八纯血统家族之一,博克先生的职业生涯又是干干净净,找不出任何污点。因此虽然他从不低调,也没有多少人敢对他下手、能对他下手。阿米莉亚心里清楚,博克先生是活活累死的。
失去了这个庇护者,她与父亲之间才会发生这次谈话。她仅跟了博克先生一年多,根基还浅,除非别无选择,没有多少人会委托她这样的小律师。没有案源,意味着没有收入,支付不起账单,这些都是现实的问题。嘴上说得再好听,人也不能不吃饭呀。
“你有没有意向去魔法法律执行司工作?”奥古斯都问女儿,“在这里,你可以实际接触到案子,明白办案是怎么回事。再出去做辩护人,也是知己知彼,各方面都更有利。”
这是父亲在保护她了,阿米莉亚很明白,以她的天赋,这样的安排符合实际,换作是平时,她会同意的。可是她总记着那些照片,被千夫所指的博克先生,站在绝望囚徒身前的博克先生,那一盏明灯打着法律与人性的光,照过整个至黑之夜。阿米莉亚不想那盏灯熄灭,她想成为光,她很想很想照一张那样的照片,哪怕是她这辈子最后一张。
父亲必须明哲保身,他过了打拼的年纪,盼望能熬过这几年动荡的生活,安度晚年,与儿孙共享天伦之乐。阿米莉亚不怪他,她希望自己的父母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像父亲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一份有保障的工作,在合适的年纪结婚生子,不要在外面吃苦得罪人一样。如果不能改变自己的道路,她希望能让父亲少些担忧。
“要取得申请进入威森加摩的资格,最快的方法是担任职业辩护人满八年。”我想尽可能地缩短准备期。”阿米莉亚想出了这个理由。
“可是取得了资格,也不代表你就准备好了。”奥古斯都忧愁地看着女儿,后来,这个眼神被她记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