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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灵雎x虞姬(刘亦菲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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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楚地已经两年,那边却没有递过来任何消息。于是我提前过上了曾经向往的荷锄采药,隐居山林的日子。我很多次怀疑自己也许已经被那边抛弃了,本来出师的时候,我就是武功最差能力最弱的一个。会的几招花拳绣腿,能不能自保都不清楚,更毋庸谈什么做刺客做细作。
虽然从小就被作为死士培养,也侥幸从师傅的皮鞭和同门的暗算下活了下来,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这块料。
转眼又到七月末,该是我下山的日子了。我要把采来晒干的草药送进城里的药铺里,换到的银子再去沽酒喝。
我每日跟着隔壁何伯学习如何采药如何煎药如何辨认穴位如何给人扎针。
我并不是打算悬壶济世,我只是无事可做,想找点事情干好打发时间。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药典,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时间。
这也是可以合理解释我为什么疏于练武的原因。我总不能被人知道我是个死士吧。兵荒马乱的时候,会点武功的藏点兵器的,很容易就被人误会是军营里逃出来的,临阵脱逃者,杀无赦。我可不想白白丢了性命。
我从小就在暗无天日的死士训练营里长大,记事起就开始打打杀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倒下,受了重伤的生了重病的,师傅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丢进关着野兽的笼子里由他自生自灭。师傅说这不是残忍,这是解脱。
离开训练营的时候,我十六岁。师傅只告诉我一句话,他说:灵雎,你要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天下权势最大的人——项羽,只有杀死项羽,我们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我想要自由,所以我来到了楚地。传闻中项羽驻军的地方。一待就是两年。
期间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城里打探项羽的消息,每一次进城我都会在项羽的王宫之外徘徊很久。
半年前,差不多是个大雨滂沱的日子。我在王宫的城楼上看见了高高悬挂着的两个人头。告示上说,他们是假扮宦官混进王宫里想要刺杀项王的,结果走漏了风声,被枭首示众。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靠近过王宫。我知道如果我贸然行动,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
“别忘了帮我打两壶烧刀子酒。”,何伯把装的满满当当的竹篓放在我肩上,就势用他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
我忘了说了,这个老家伙不仅仅认得上千种药草,还非常好色。有一次他喝多了酒,追着我要我做他的小老婆。这个人,明明连大老婆都没有,还说什么小老婆。
“知道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一副看你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看着我,明明我的腰里就别着一把磨的锋利的匕首,可惜我连拔出来吓唬他一下都不能,只能自认倒霉忍气吞声。
就祈祷我哪一天练出绝世神功,眼神能杀人吧。那样我一定第一个把他扎成药筛子。
我们住的大荒山就在城外不远,赶着驴车摇摇晃晃两个时辰,在我的屁股已经彻底忍受不了颠簸之苦的时候,我终于到了药铺。
药铺的伙计福寿认得我,一看见驴车马上迎了过来,一面跑一边喊,“掌柜的,灵雎姑娘来了!灵雎姑娘来了!”
他的声音出奇的大,引得街市上过路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好像我是从天涯海角不远万里赶来吃他的怪物一样。如果不是考虑我素来的淑女形象,我早已经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把他塞进背篓去了。
掀开帘子,李掌柜正在柜台后面替人称一根人参,那根参比我曾见过的都要长,看那客人的打扮,锦衣华服,倒也的确不是寻常人家。李掌柜见我来了,招呼我到后头先歇歇脚,等伙计卸了货他就来。
我刚坐下,就听见那客人低声问李掌柜还能不能再得几根这样的参,要送到亚父府上。
亚父…… 莫不是,范增?
我立马来了精神,这范增可是项羽面前一等一的大红人,身为谋士位高权重,项羽十分敬他。如果能接近此人,也就意味着也许有机会可以靠近项羽。
不等我细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跑了出去。按照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就在对面酒家里。不等我进去,福寿就拦住我,“惹不起的!”
“什么?”,我一愣,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道,“隔壁前几日住进一位绝色美人,因是孤身一人,所以日日有人来骚扰。刚刚那个,是这里的一霸,力大无比,听说曾经还跟着项王打过秦皇帝呢!他叔父现在还在项王身边做事,没人敢惹他。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我的手已经握在了匕首雕花的手柄上。
青天白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喜欢见义勇为助人为乐。但我突然想起儿时在训练营的时候,每每受人欺负,总会有一个看起来比我还要瘦小的女孩子护在我面前,面色苍白,脾气倔强,龇牙咧嘴的吓走那些要欺负我的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刚满十岁的时候她就在一个最冷的冬夜死去了。师傅说她染了伤寒,必须马上把尸体烧掉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传染。我亲眼看见她被架在木堆之上,缓慢的燃成了灰烬。
这把嵌着翡翠的匕首就是她的,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偷偷藏了起来。后来我到哪都会带着它,就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刚到楚地的时候,因为我是外乡人,轻而易举的被人骗走了所有的盘缠,逼不得已去当铺典当了身上能值一点钱的东西,当铺老板一眼看中了这把匕首,出价百两,那是足够我挥霍一生的银两,我不是没有动心,但是想到如果就此交出去,从此就失去了唯一的伙伴,我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我不愿意。
“放开她!”,如果师傅看到素来胆子最小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灵雎这时候只拿着一把寸许长的匕首就在三五个彪形大汉面前张牙舞爪的话,他会说什么呢。
“朽木不可雕也!拙料!拙料!”,一面气喘吁吁的拿着拐杖要打我,一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长吁短叹。
如果不告诉旁人师傅是一个训练死士的老武师,他大概都会被认作一个仙风道骨的隐者。他总说,如果没有这乱世没有这纷繁的战争,他早就归隐终南山修道去了。
师傅最厌烦的徒弟是我,最喜欢的则是大师兄张良。
张良其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温润善良,白白净净的清俊小生。明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动不动就会咳血,分明就是一个病秧子。但师傅唯独偏爱他,赞他是治世之能臣,将来必辅明君成大事伟业。而我只能是他位极人臣路上的垫脚石。
不是我看不起自己,师傅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现在这块垫脚石正当街一声吼,你别说有时候嗓门大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成功的吸引了那壮汉。
“你...你放开她!”
“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么不知死活?”,那大汉笑起来,“哦...我知道了...是来搭救你的...”,不等他说完我就已飞身一跃把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
灵雎武功很差不错,但是灵雎怕死,所以灵雎的轻功在训练营里是最好的。
如此乱世,哪能没有一点保命的本事。
“放开她。”,我努力沉下声音,不让人察觉我发软的腿脚,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或者说,我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在训练营的时候,我总是耍些小聪明,使些手段,让别人掉进我早早布置好的陷阱。手不染血取人性命。
“呵呵。”,大汉笑起来,只一只手就拂掉了我的匕首,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把我拎了起来,“小丫头胆子不小,来救你的情哥哥呀?”
情哥哥?什么情哥哥?明明是个姑娘......
我顺着大汉的目光看过去,果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是一个袒胸露乳的汉子,哪里是什么绝色佳人?!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自阁楼之上传来一阵迂回婉转的琵琶声,忧愁悲伤,好似呼唤良人归家的思妇夜半的啜泣。我在楚地两年,依稀认得出是楚歌。
“烟雨蒙兮,花又开。春风吹上小楼台。”,这首歌我曾听何伯唱过,虽然嘶哑难听,但是他却分外动情。
烟雨朦兮花又开
春风吹上小楼台
我的家 如世外
总有雨伞等着你回来
烟雨朦兮花又开
梦回走上小楼台
我的心 在云外
每当明月爬上来
竟是故乡风采
狂雨催我离家千里外
岁月把我容颜改
故乡回忆永远在心怀
恰似烟雨化不开
......
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浓重的离散之苦中,我已经可以分辨身后有人在低声哭泣。
这是他们楚人的歌,是楚人对乱世的控诉,是楚人对故土的追思。我虽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哪里,但那一刻,我和他们一样,不过是个在战火纷飞中飘荡的孤魂野鬼。
我抬头望见一素服女子,十七八的年纪,皮肤苍白无血色,十指如葱白,上下勾动琵琶弦,清脆婉转的歌声似一只巨手紧紧扼住了我的咽喉,又像压在我胸口的巨石,无声而又庞大的思念让人窒息。
曲罢。方才有人惊呼,“虞美人!是虞美人!”
虞美人。
她是属于天地间的女子,浅淡的眉眼,和我曾见过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眉眼间距是山水的浸没霞光的飘渺,纤尘不染。
她一身素麻,怀抱琵琶,只看我轻轻一眼。
她说:“你愿意,带我走吗。”
四下讶然。我亦错愕的愣在原地。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女子,这个自山水画中走出的素衣女子,将会是我的灭顶之灾。
眉间懒散,发丝柔软。她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挽过我的臂弯,万物皆桃色,抬眼却是虚妄。
“我愿意。”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4-10 21:11回复
    啊啊啊啊啊,怎么就没了,楼楼加油啊!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4-10 22:14
    收起回复
      ヾ(^▽^*)))这是我见过的最长的文案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4-11 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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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断收藏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4-11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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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大荒山的时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我不知道她为何执意要跟随我,我不知道就此带着她未来会是如何。但是我想,我们俩一起或许可以足够强大地对抗这个动荡的世界。
          “我说,虞美人……”
          “嗯?”,她侧身依靠在竹篓上,哼着不知曲调的小曲,十指缠绕着酒壶的红璎珞,里头装满了我答应何伯的烧刀子。她说,“灵雎,你会喝酒吗?”
          “嗯。”,我扬起鞭子,打了个漂亮的鞭花。
          “好辣!”,她惊呼一声,原来她已经瞒着我偷偷喝了何伯的酒,这样烈性的酒连男子都扛不住,何况是她。我笑起来,笑声惊起了栖息在竹林的麻雀。
          “美人,叫你虞姬好吗?”,我突然觉得这样绝色貌美的女子,美人美人的叫着固然合情合理,到底俗气。听人说,古时人以姬作女子的美称,虞姬,虞姬,多好的名字。
          “嗯。”,她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她的声音极轻极软,让人不忍和她大声说话,只怕打扰了她。
          一路上,她絮絮的说着。她说她姓虞,名唤婵娟。她问我知不知道婵娟的意思。
          “月亮。”,我指指天,笑道,“我是个粗人没错,但我师傅也教我认得几个字。”
          “师傅?”,她眉梢一扬,“你是学什么手艺的,还有师傅?”
          糟糕。我心下一沉,居然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这两年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我的师傅提过训练营。我不敢多喝酒,生怕万一醉了酒后吐真言,我也不敢和人推心置腹的多说话。
          于是我飞快的想了想,说,“我跟着一个老者,学了点医术。简单认得些草药,会替人看跌打损伤。”
          “我是从很远的地方逃难来的,”,她继续说着,“希望能去一个安定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你是好人。”,她侧过脸,靠在我肩上,“乱世之中,谁不想寻个依靠?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她的话让我脸上一红,如果这时候我告诉她我是个只有三脚猫功夫,连自保都难的人。她还会这么说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然。我自然会的。”
          说来也奇怪,我和虞姬相识不过半日,竟觉得是早就见过的一样。没有丝毫的生分和拘束,好像我们注定要今日相见一样。
          “我们是不是曾见过的?”,我问。
          她撩拨琵琶弦的手一滞,眼中水波流转,她说,“哪里见过?梦里见过?”
          果然人不可貌相。什么绝色美人温柔娴静,原来是个油嘴滑舌的猴儿。我索性把脸扭过去,一门心思赶车。
          今夜月好,是满月。竹林里影影绰绰栖息着几只麻雀,山路崎岖难行,我和何伯也是依靠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才好求个心安。
          驴车颠簸,虞姬索性弃车步行,澜衫轻动,神采飞扬,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她不停地说着她来自南方,来自南方那个多雨而多情的小村庄。
          她说她尚且年幼的时候,最向往的就是远方。她是一个乐坊主的小女儿,父亲苛刻,她整日里除了练习琵琶就是跳舞,长到十岁上就知道无趣的很。那时候还是秦皇帝坐天下,父亲常常感叹幸而生女不生男,不然就是服不完的兵役和徭役。陈胜王起义之后,哥哥跟着去参了军,从此杳无音信。只剩下日渐老迈的父亲,终于也在十二岁那年病逝。临终前把虞姬托付给旧日的朋友,虞姬就是跟着他们一路卖艺走到楚地来的。
          “那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虞姬摇摇头,“那天坊主说去当了铜香炉换钱买过冬的棉衣,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之前垫付的钱早不够住店了,掌柜的也不赶我走,只叫我每日午时在大堂弹琵琶,偶尔也叫我陪客人喝酒......”
          “你怎么能答应呢!”,我有些急了,“一个姑娘家这算什么!”
          “你不会再让我这样了。”,她突然很深的看着我的眼睛,“是不是,灵雎。”,她眼角微微上挑,眼神清澈,皓月之下闪闪发亮。纵我是从小残酷训练过的死士,自以为早已心如铁石,此刻也不由得心神荡漾。
          她的美是那么惊人,三军之前如见她一笑,再刚强的将军也会甘愿放下屠刀,束手就擒的吧。
          如果虞姬去接近项羽......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想到把她往龙潭虎穴里推呢?我明明答应要就此保护她的。
          一定是我太想杀死项羽了。我暗暗劝慰自己。我认得的最初两个字,不是灵雎,而是项羽。我和那个未曾谋面的楚霸王项羽,必定只能有一人留存在世上。
          “是。”
          她笑起来。她应当是醉了。腮边一抹胭脂色,笑的天真单纯。
          她说真好,我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
          “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了。”,平日里两个时辰的路程,这一趟我竟用了半日。何伯屋里的灯亮着,这是我们的约定,不等对方回来不熄灯。如果没见到亮灯就是那个人出事了,另一个人赶紧逃跑。
          应该是听见了马打响鼻的声音,何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从屋子里迎出来,前些日子他出门挑水扭伤了脚,我看他可怜就砍了一截竹子给他做了一根简易拐杖。
          我知道他明明早好了,就是为了使唤我干活好自己当大爷,故意装成瘸子。我懒得和他计较,每天也帮着他打打水洗洗衣服。
          这不,他刚一看见虞姬腿脚就好了,十分殷勤的帮忙提行李,又是赔笑又是嘘寒问暖,“灵雎你也是的,有客人来也不早说......”
          “你这下该不会转移目标了,准备讨这位大美人做你的小老婆了?”,我把他的酒葫芦丢给他,他不但不生气还腆着笑脸,“做小老婆像什么话,要做也是正房......”
          我不稀罕跟他贫嘴,点了火折子摸进屋,刚把桌上的油灯点燃就被桌上插着的一把匕首惊出半身冷汗,匕首上还扎着一块绸条。
          难道是那边来信了...
          我慌忙把匕首拔下来和信一道塞进靴筒子里,刚想喘一口气虞姬就走了进来,“灵雎...”
          “嗯?”,我起身沽了两盅酒温在炉上,“喝点酒也好暖暖身子。”
          她把琵琶小心翼翼的靠在墙边,说起来虞姬的全身家当除了几件单衣就是这把琵琶了。炉上酒温热袅袅散酒香,我拿出两只土胚碗,一只放在她面前,一只放在自己面前,“月色皎皎,来一碗热的老酒再好不过。”,我说。
          酒液顺流而出清香扑鼻,她拿起炉边的蒲扇轻轻扇着零星几粒火。我举起碗送到唇边一饮而尽,不防涓涓细流顺着唇边流到衣襟。她支起身子素指轻柔为我拭去唇边残酒,“灵雎,你也太不像个女子。”
          似是打趣似是嗔怪。
          “我倒想做个男人。”,我的脸热热的发烫,垂下眸子不看她,又斟一碗酒。
          窗外竹影婆娑斑驳,映得墙壁晦明不定。
          起风了。她说。
          烛火熄灭的时候,她扑进我怀里。她说她很害怕。她说灵雎,我们逃吧。
          她说在她的心里有一座美丽的桃花源,那里没有战争纷争,没有仇恨杀戮。
          我知道,她醉了。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4-11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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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姬睡下之后,我打开了那封信。信中说,项王出征,半月后归还。于其入城之时,杀之。随信寄来的那把匕首,刀锋喂过毒,见血封喉,锐利无比。
            我认得出来,这是大师兄张良的笔迹。他还活着,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在看着我。
            无论我过去多么讨厌他,或是多么嫉妒他,这一刻,我真的很想他。
            师傅不识字,可张良认得,他会写很多很多字。我会写的每一个字会念的每一篇文章每一句诗都是他教给我。
            他说灵雎,雎是神鸟,是有王者气向的神鸟。他说,你会惊动天下的,你会站在这里的每个人之上的。
            我知道他是唬我,他是安慰我。他不希望我比别人更早的死在训练营,他希望我能逃出去。
            我问过他,人到底能够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活多久。
            他说,很久很久。
            他说,灵雎,你没有希望了吗?你忘记她了吗?
            我没忘。我我没有一刻敢忘记她。就像我没有一刻敢丢下她的匕首。
            我的命是她给的。该死的人明明是我,我们明明都没有衣服穿,是她把唯一一块羊皮给我盖。
            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死。
            我始终记得她的眼睛,她的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
            她的目光是支撑我活到今天的唯一动力。
            在我看见虞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们有一双相同的眼睛。漂亮,温柔,水光潋滟。于是,我对她说,我很想她,你知道么。
            我十岁那年看着一个人燃成一抔灰烬,那是我唯一爱的人。
            等到我也去阎罗王面前报道的时候,等我在黄泉路上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可以骄傲的告诉她:灵雎今生今世,只爱过你一个人。往后的生生世世,无论还能不能遇到你,我都只会爱你一个人。永远。
            虞姬起来的时候,我正素袍裹身,腰上一把长剑。剑是张良赠我的,说来奇怪,竟叫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时剑上还打着漂亮的红璎珞,是爱他的人编的,她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她满含心意的红线,最后缠到了我的剑尾。
            她爱他。那么,他呢。
            临别时,他说:灵雎,你要好好保重。三分关怀七分担忧。他总是微笑着送同门弟子离开,却惟独对我嘱咐。
            他说:我不叫你,你永远不要回来。
            那日他雪白的衣袍,桃花灼灼落满肩头,他说灵雎,你可愿留下。
            “灵雎生性不羁,恐怕连累师兄。”,我仰起脸,冲他笑道。他看我的眼神,勉强的让人心疼。
            “灵雎,你已出师。别忘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杀死那个天下权势最大的人。你走罢,收拾东西去看天下罢。”
            张良没做声。他默默看着我和每个人告别。风袭上他的脸颊,拂落他肩头落花。
            最后,所有人都走了。他还站在那颗桃花树下,看天边晚霞燃尽。
            “晚霞行千里,师兄,我也该去了。”
            “可还回来?”
            “未可知。”,张良是个奇怪而矛盾的人,明明希望我就此留下,嘴上却偏偏要我再不回来。
            那时还不知,此一别,何时相逢。
            原来不过两载时光匆匆。
            还以为会是一辈子。长长的一生,再也不见。
            我蜗居在楚地大荒山贫瘠寂寞的一隅终日和老翁除草为乐。而他或许策马而行跨越万水千山潇洒快意遇明主做千古忠臣良将。
            我始终羡慕。
            “雨停了。”,虞姬衣袖薄纱覆在剑鞘冰冷的花纹上,她的声音轻柔婉转,额前缕发散。
            她一袭天青的衫,清净冷寂,单薄的衣角被风扬起。
            昨夜忽大雨如注,今晨方停。
            “进去吧。”,我脱下身上唯一一件白狐皮大氅披在她肩头,这是我初到大荒山时,拿一支银簪同猎户换的。
            她眉眼生的好看,我忍不住伸手扶平她眉宇间蹙起的沟壑。
            于是她垂首急急撩拨琵琶弦,而我大喝一声使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眼光凛冽挑得人眼花,她不看我,只是弦音急促,似杀伐决断,千军万马。
            她的胸中有千沟万壑,万里的狼烟烽火。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流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如果我能预见百年之后的事,那么后世朱敦儒的一曲鹧鸪天,却是明明白白我的心意。
            那一日午后,虞姬沐浴的时候,我收到了张良的第二封信。
            收到信的时候我正在溪边钓鱼,白鸽栖息在我头顶的树枝。我认得它,它叫玉儿,是张良的爱物。
            玉儿的脚上缠着一支绸条,是张良的信。他说雎儿,三日后子时,如若有意,山南桃树下见。
            “我钓了一条大鱼,虞姬,你是想炖汤喝还是烤着吃?”
            我知道她正站在我身后,她可以屏住呼吸她可以一动不动,但她独特的冷香瞒不了我。那无孔不入侵入我四肢百骸的香气,是虞姬独有的。
            “我还想着要怎么吓你一吓呢。”,她拢起衣袖,鞠了一捧水就朝我脸上泼,她雪白的臂膀和手腕好像我曾见过脚贩篮子里叫卖的新鲜莲藕,白嫩细腻。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仍还是个孩子,在暗无天日的石洞里过着整日厮杀没有希望的日子。我梦见了须发皆白的师傅,梦见了清瘦苍白的张良,梦见了那个只出现过一次的阴沉着脸的男人,我梦见了所有人,惟独没有她。
            师傅说,灵雎啊,该上路了。
            我梦见我们排成一排跪在楚城外的刑台,刽子手手起刀落,干净漂亮的砍下我们的头颅,而我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可我竟然一点都不悲伤。甚至满怀欣喜。
            我要回家了。我终于能够再见到她。这是我曾日夜盼望着的。
            她还会认得出我吗?风刀霜剑有没有改变我的容颜?
            不要紧。我会认得她的。就算她变了模样,眼睛,那双温柔的眼睛我永远不会忘。
            一股冷香沁入鼻腔,引我思绪悠悠转醒。虞姬披着我的狐皮大氅,怀抱琵琶立于床边。
            “下雪了。”,她说。语气清冷,就像透过她身后我看见的白雪皑皑。
            “我不喜欢雪。”,我起身从茶炉上提起铜壶,斟了一杯热茶。
            “灵雎,你陪我去堆雪人好不好?我想去。”,这几日虞姬好像完全摸透了我的脾气,每每央求我做些我不情愿的事情,就弱弱的拉住我的衣袖,目光清澈可怜,就像被猎人追逐的幼鹿。任我再硬的心肠,也只得化成绕指柔。
            “嗯。”,我笑起来,“你看你,偷吃什么好东西,嘴都不擦干净。”,虞姬嘴角还留着昨晚我们烤鱼留下的碎屑,在我的手指触及她的脸颊的时候,她苍白的脸突然盈满了血色,她慌忙低下头躲开我的手,“我自己来......”
            “虞姬,你脸红了。”,我盯着她的眼睛,她瞳孔中倒映的我,此刻嘴角含笑,就像扑食的饿狼。
            “我去找何伯借锹和铲!”,果然,羊羔一样的虞姬脚下生风,腋下生翅,就差一点没直接从窗户跳出去了。
            雪下的极大,我们等了一个时辰方见雪势渐颓。
            何伯虽是个荒山野人,某日不知着了什么道,从山下买了几株梅花树苗,栽在房前。我料想他只是一时兴起,果然,此后就再没打理。我偶尔想起,也只会浇浇水。没想到这几株梅树极为顽强,如今竟开了花。
            “君战沙场士气昂,细绣梅花只等郎。”,虞姬总会念一些我不明白的诗啊词啊,问她她说是从前琵琶曲里的唱词。
            她唱她的阳春白雪,我一面铲雪一面想,如今折几枝梅花,待明年春归,身着薄衫坐在庭前树下听虞姬弹琵琶,兴致所致也许便即兴一舞。如此美事,任江山旖旎也不敌万一。
            我们做死士的也不是整日里只想着如何取人首级。春来师傅也会领着我们在溪涧玩水钓鱼,那时候他总会和张良席地而坐,树下对奕。那是暗无天日的日子唯一的色彩,那时候我们不过是一群总角少年,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们一样打闹嬉戏。
            那一日,漫长的像一生。
            “冷不冷。”,我说。
            “和你一起堆个雪人,再打打雪仗,这多好啊。”,虞姬仰面躺在雪地上,“灵雎你知道么,我们都白了头。”
            我坐在一旁看她,我问她,“我们是不是曾见过的?”
            “哪里见过?在天上么。还是地下。”,她依旧是笑着,雪花纷纷扬扬落满她的脸颊,再一片片化成水滴,顺着她眼眶流下。
            于是在洋洋洒洒的大雪中,在纷繁落下的雪花里,我们相对坐着,她又唱起那首楚地的歌:
            烟雨朦兮花又开
            春风吹上小楼台
            我的家 如世外
            总有雨伞等着你回来
            .......
            她说灵雎,我想回去看看,故乡的桃花开了没有。
            她说灵雎,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了。
            她说灵雎,我的那些花儿她们,还会记得我吗。
            于是我折一枝红梅插在她发间,我说,“等仗打完了,等天下安定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楚国已亡,我楚国遗民已尽成秦民。”,她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寂寥苍茫。楚亡数十年,可有多少楚地遗民,仍然固执的认为是楚人,并非秦民。
            秦皇帝荡平六国,却始终不能使天下归心。
            虞姬是楚国遗民,项羽是楚国旧日贵族后裔,项羽恐怕才是虞姬心之所向,她心底那个美丽的桃花源,也是项羽所向往的天下吧。
            于是,我的心竟奇异地纠葛起来。我开始明白,虞姬想要的安稳岁月,终究是我不能给的了。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4-1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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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4-13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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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4-14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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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文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4-19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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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笔厉害了,不过虞姬这个人物不好写。z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04-19 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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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等更新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4-22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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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4-23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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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8-01-02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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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楼主


                            IP属地:江西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8-12-16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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