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比想象的短,女孩和他聊了很久——不过绝大多数时候是女孩在说话,她知道了萨维因是第一次来赤脊山,便滔滔不绝描述了镇子的美好。钓到过一米长大鱼的老渔夫吉米,地下搏击会冠军雷诺,会三十种不同野猪肉烹饪方法的艾琳,传说会下金蛋的鹅,卫兵队长托马斯单枪匹马对抗三十个狗头人。伊莎讲到激动的时候,会挥舞小拳头描述事实,又会开心地笑到喘不过气,但是萨维因很喜欢这个有点冒失的小姑娘讲的故事。他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真实的湖畔镇,他似乎不再是一堆烂肉:而正走在湖畔镇的街头,和街坊邻居聊天攀谈。那种幸福到残忍的平凡生活是多么遥不可及,但这个女孩把它带进了树洞,凭借伊莎会声会影的故事,萨维因努力用着想象力去迎合。
他觉得心脏似乎搏动了一下,也可能是湿气挤得,但是这就是托托说的“回去”?
“哦我得走了!”小姑娘透过树洞的裂隙向外看,“我爸妈知道我没睡在床上,半夜溜出来一定会生气的。”
凭借着越来越亮的光线,萨维因看到了小女孩光着小脚丫努力向外爬,胳膊夹着那个小熊茜茜,吭哧吭哧地喘气,然后一溜烟地跑走了,脚步声飞快地传远,正如同它的出现。
萨维因花了很久才平复心情,脑子里挤满了小姑娘塑造的美好光景:湖畔镇。
她还会回来吗?她会介意我在这个树洞里吗?她会告诉别人吗?
这么做…对吗?萨维因眨着眼睛,他叹了口气。
漫长难熬的白天后是如期而至的夜晚,萨维因的心再次因为紧张砰砰砰跳了起来,他竖起耳朵听着。前一晚是希望没人靠近,现在却是期待有什么出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等着,直到听出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来了!伊莎!萨维因急忙钻进阴影,他抱住双腿看着洞口,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笑。
小女孩还穿着那身衣服,她爬到一半抬头看了看尽头的两个光点会心一笑。“我就知道你还在!萨维因!”她咯咯笑着,将小熊丢给了他。“茜茜说你今天还得练习!抱抱她!”
萨维因抱小熊的姿势就像一个忙碌的保姆,接着,又有东西丢向了它。
是一本童话书,上面写着《熊王子和熊公主》。萨维因疑惑地努努嘴,看向伊莎。
“你不可能抱着茜茜却不给它讲故事!”伊莎撅起小嘴巴双手叉腰,“我得教你给它讲故事!”
接下去,伊莎又开始给它讲这个故事的梗概。这没有小镇的故事吸引人,但是伊莎讲的话他总是记得很快。两遍以后,萨维因已经能背出来了,他已经看不懂那些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本童话书。但伊莎强调必须捧着那本书,就像那是什么神圣仪式的一部分。
“不行不行!太生硬了!你还得加强。”伊莎摇摇头,抱过了茜茜,脑袋靠在上面。
萨维因手足无措,但是却想把故事讲好,他谦虚地请教伊莎,但是小女孩打了一个哈欠。
“我困啦,萨维因,你不睡觉吗?”小女孩砸吧了一下嘴,然后干脆躺了下来,“一起睡吧,不过天亮之前要叫醒我哟?”
萨维因百口莫辩,他呜呜呀呀地想说话,但却伊莎嘟囔了一句:
“晚安,萨维因。”
接着,小女孩枕着自己秀美的棕发,宛如天使般睡着了。
萨维因放弃了言语,他默默打开了童话书,平静地阅读起来,月光照亮了一副图片,一只熊公主和一只熊王子抱在一起,一只穿着滑稽熊外套的狗在那里擦眼泪。
接下去的几天,伊莎都来了。萨维因已经养成了习惯,听见她夜晚的脚步就开心地准备好,然后抱抱茜茜小熊,按照伊莎的说法“越来越规范了。”
然后他会讲故事,给伊莎分享他白天读故事书研究的成果。看见伊莎点头的时候,他就像得到莫格莱尼大人的嘉奖一样心里美滋滋的。他开始不忌讳自己笑了,既然那阴森的声音她不害怕,干全世界何事?接着,伊莎会分享每天遇到的故事,虽然没第一天的多,聊胜于,何况萨维因永远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伊莎都会打个哈欠,说:“晚安,萨维因。”然后呼呼大睡,她一次比一次睡得早,简直是懒虫,但萨维因却把守护她的睡颜当做最重要的事情。
“你觉得这个故事谁最可怜?”那天伊莎忽然问萨维因,她光着的小脚丫在地上晃来晃去。
“唔……我觉得是鳄鱼太太,因为她的牙齿掉了。”萨维因犹豫着说。
伊莎皱了皱眉,吐了吐舌头:“不对!是猎狗。猎狗最可怜了。他也很爱熊公主,但是狗狗是不能和熊在一起的。”
萨维因接上:“那狗熊是怎么回事?”
伊莎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她疯疯癫癫地爬到了萨维因身边,让后者不自在地贴到了树壁上,接着安心地把头放到了萨维因的大腿上,摸着那冰凉的板甲。
“晚安,萨维因。”她梦呓般说,开始了匀称的呼吸。
萨维因一动都不敢动,他看着自己腿上的孩童。他多么想触摸一下她的脸颊。
他没有这么做,他抱起了茜茜公主,练习了一下。
接下去的一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二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三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四天,伊莎没有来。
萨维因没有怀疑过她不会来,肯定只是有事情耽搁了。他依旧翻着那本书,看着,读着。他已经练习地非常流利生动了,等伊莎下次来的时候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她会震惊地眨着那对蓝色的眼睛,称赞他的朗诵都么感人。
接下去的第五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六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七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八天,伊莎没有来。
下雨了,萨维因壮着胆子出去用树叶覆盖着那个裂隙的洞,尽量不弄出声响将里面的水排干净。他不能弄脏这个他与伊莎以及茜茜小熊的家,为了确保自己的体味不会太影响里面的空气,他悄悄采了一些野花,然后恢复往常,在夜晚靠着树洞底部等待伊莎。
接下去的第九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十天,伊莎没有来。
接下去的第十一天,伊莎没有来。
萨维因不需要睡眠,但是他不习惯没有晚安的夜晚。他每天都竖着耳朵听着,等待着。她就快来了,他这么告诉自己。直到下一个黎明到来。
终于在第12天的夜晚,伊莎来了。